“不许任何人迟到，你小子偏偏来得晚！看看人家，五点半就到教室里了！”班主任的训斥，一直萦绕在耳旁。我眼里噙着泪花，又急又怕地看着班主任愤怒地走出了办公室，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迟到的缘由。

入冬后的天气，一天冷过一天。风不大，但寒入骨髓。天阴着脸已经几天了，随时有下雪的可能。我住的房子是父亲托人租——学校里寝室不够。父亲敲门时，我正在写毛笔字。看见父亲，我慌了手脚，没想到这么晚他会过来。我赶紧去倒开水。父亲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，可以想到，外面是多么寒冷。

父亲脱掉外衣，拍了拍，搁在床头。我收起毛笔，坐在对面，看父亲慢慢地喝茶。他仍旧穿着那件土棕色的棉袄，有些地方还露出了劣质棉絮。穿的时间太久了，褪色很严重。我忽然觉察到，我在外读书，比家里的生活还是好很多。我不忍看下去，怕父亲见了不舒服，又感叹自己没本事，他向来如此。我也是，只是给他添一些麻烦，很少给过他安慰。

我一边收拾，一边和父亲谈了起来。谈家里的两亩地，谈今年的收成，谈农家小院里的一切。记忆里，我从不和父亲多说话。现在不同，离开家了，我像一个独立的人，仿佛和父亲不在一个屋檐下了。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，透过小小的窗口泻了进来。我们也轻松起来，父亲点燃了一支烟，惬意地抽了起来。那一瞬间，我竟然有抽烟的欲望，想向他证明一下，我已经是一个成人，让他以后不必挂念，但我终究没有说出口。在父亲面前，我永远都是幼稚的！

这样的夜，我哪能入眠。父亲怕影响我第二天的学习，硬拖我躺下，睡在他的脚边。我照例像小时候一样，无奈地闻着他那久违的脚臭。不过这一时刻，我乐意。夜已过去，我一如往日准时睁开眼。父亲睡得正香，一条腿重重地压在我的身上。我想起来，又怕会把他弄醒。室外还是一片漆黑，他肯定会怜悯我，这个时候起床太辛苦。

我平生第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，干脆今早晚点去，我很想和父亲多待一会儿。我真的这样做了，尽管我记得班主任昨晚再三地叮嘱。

垫着父亲的脚，我睡得很香，很香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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